冬烘先生

小才微善

【all闲】百变闲鹅系列之俏寡妇(一)

*接龙文:@西北有梧桐 @仲夏之雪 @寒鸦w @凉楼 @唐了了 @伊碗王药_此去人间无山海 @冷冷暖暖 接龙第一轮作业。



血色蔓延,范闲躺在地上,苍青的天色映入眼帘,他自嘲地在喉咙间轻轻叹息一声,在这细雪中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


遥远的天地连绵白色,漂浮在冰水上的雪块被一阵风荡成一片,其中两块因为源源不绝的冲击不住地碰撞,细碎的咔嚓声让这冻住的空气产生一丝裂痕。一只巨大的北极熊迎风狂啸,音波传了很远,远到打扰了至高无上的文明。

本不该出现在这荒芜人烟恒古黑夜里的建筑中心,最坚不可摧的内核是最敏感的仪器,微不可见地震了震。

刹那间如一只太平洋上的蝶,煽动了翅膀,引来了超级飓风。


冤大头范闲就在这飓风后醒来。

腰腹间不是利刃贯穿的疼痛,而是饥饿造成的细密绵长的刺疼,捂住该是伤口处的手是自己的手没错,但是一身灰色粗麻布衣——他在儋州都没有这么土过。

“娘亲!”一个小娃娃突然出现在门口,见他醒了挂着泪痕的脸上立刻欢欣,“你醒啦!”

范闲惊惧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被子里摸了摸下面,是男的没错。

“娘亲,外公来了,他的东西我没要。”

“外公?”

范闲疑惑至极,看清楚这小不点白白嫩嫩长得玲珑可爱的熟悉脸,滕梓荆的儿子?心下一松:“小朋友,我怎么在这儿,你娘呢?”

小家伙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泪水欲滴:“娘亲,你不记得我了?”

呵呵,范闲在心里无声地笑了两下,小朋友不懂事,还是找他家大人吧,抬脚下床,腹中饥饿感更甚,深道先解决五脏庙为妙。

“范大人!”

刚踏出门槛,一个微胖的身形打着招呼由远及近,范闲定睛一看,顿时乐了:“老王!”

王启年看他这样子一怔:“范大人,您……没事了?”

北齐之行能够全身而退,想必王启年功不可没,范闲摸摸腰间:“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自从滕梓荆过世,您就有些一蹶不振……”

滕梓荆?王启年虽然抠抠搜搜,但心思玲珑,这事过去这么久,一般不会提到他的伤心事,再说他也未曾一蹶不振,心下奇怪:“怎得突然提起滕梓荆了?”

王启年语重心长道:“范大人,这孩子没了爹,好歹还有你这个娘……”

“等等等等!”范闲抬手,从一醒来这诡异的违和感又来了,“……孩子自有嫂子照顾,我何时做他娘了?!”

王启年一怔,快速挪动两小步一只手伸出来,手背试了试面前之人的温度:“没发烧啊?”

范闲无奈挥开他的手:“消息传出去了吗?什么反应?”

王启年不明白:“什么消息?”

范闲拧起了眉:“老王,你别关键时刻掉链子!快说,我身死的消息传到京都,老二和陛下什么反应?”

“范大人,您糊涂了吧!怎么胡说八道呢?”说着说着王启年急了,“哎哟喂我去找大夫!”

范闲与滕梓荆成亲后蜜里调油其乐融融,是多么让人艳羡的一家,只可惜孩子几个月时,滕梓荆在陈萍萍的棋局中意外身亡,范闲一下成了拖家带口的寡夫,从天堂落到地狱。在知道范建有意让他掌管内库,硬逼着他娶长公主之女林婉儿后,更是直接扯着儿子分文未带来到了这小旮旯地儿与他王启年做了邻居,虽有监察院之职吊着日子不至于太难过,但范闲一直郁郁寡欢什么都上不了心思,整天怀疑陈萍萍在滕梓荆的死上做了手脚,一下钻进了牛角尖里,脑子不出毛病才怪了!

“完了完了,守寡多年……,这是脑子出了毛病了啊……”他喃喃自语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司南伯放下身段来看看孙儿你也不见,来送钱你也不要,……没钱买菜?这是上山挖蘑菇了吧?中毒了?”

范闲一下抓住重点,惊叫失声:“守、寡、多、年!?”

片刻的失语后,范闲似乎明白过来了一点儿,就一点儿。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就同自己最初成为范闲时一样,自己又因为某种机缘巧合,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看似相同,却又全然不同的世界。

范闲嘴角扯出个自嘲又无奈的苦笑。

老天啊老天,您真是看得起我。

在我躺在病床上慢慢被磨去生机,几近绝望时,你给了我崭新的人生。可在我终于适应了,摸清了,准备好了在全新的人生里搅弄风云时,命运又对我露出个狡黠的笑。

“王启年,你现在冷静下来听我说…”范闲扶额,嘴里这么说着,但心里知道,此刻真正无法做到心如止水的分明就是自己。

“大人?”王启年的忧虑都写在脸上。

“王启年,其实我不是范闲…”范闲摇摇头:“不…其实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范闲,我来自其他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滕梓荆和我只是至交好友,这个孩子也不是我的…你听懂了吗?”

王启年嘴唇张了张,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心里想得却是:完了,我家大人是真的傻了。

“所以我现在需要你尽快告诉我,这个世界之前都发生了什么。”范闲一字一句道:“既来之,则安之,这个角色,我也不能漏了馅儿才是。”


云罗幔帐内不时飘来茉莉花香,一卉能熏一室香,并非徒有虚名。宫娥才女无人不知,那是长公主殿下在制香了。

殿外似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袭流苏贴着某人发髻而过,想那人该是颀长挺拔,又步下生风。

“殿下。”燕小乙仍是一身黑色劲装,稳步上前,毕恭毕敬作了一揖。

“小乙,你来了。”

李云睿漫不经心地轻捣着雕花小锤,完全是一副病弱西施的模样,任谁初看了,怕是都会被她的外表蒙骗。

“找你来,是想让你帮我办件事。”

燕小乙眼底寒芒点点,做出副洗耳恭听状。

“范闲…有日子没出过门了,这婚约僵持着,于婉儿名声也并无好处。”

话音间,一袭柔软长发如水波荡漾,随着李云睿起身的动作成了墨色瀑布倾泻而下。

“你替我去瞧瞧,顺便要样东西。”


“喂!你是谁啊!”

范闲正仔细听王启年说着,话还未说两句,门外就传来小孩的惊呼声。

范闲与王启年交换一眼色,赶忙起身向门外走去。

只见燕小乙不顾小孩儿的阻拦,硬生生推开门口脆弱的柴扉,径直闯了进来。

范闲眉头凝起,这燕小乙倒是同之前并无差别,一样目中无人,令人厌憎。

“燕统领有事儿啊?”心里这么想着,语气便好不到哪去。范闲示意王启年带着孩子先行离开,王启年心领神会,一步三回头带着小孩儿走远了。

于是屋内便只剩下燕小乙与范闲二人。

“奉长公主殿下之命,特来探望范协律。”

范闲心里早已一个白眼翻了到了后脑勺,看来哪个世界都一样,都逃不脱跟这疯女人的一场较量。

“长公主殿下还托我问问范协律,之前她托范协律作的诗,可作得了?”

范闲一怔,原那位“范闲”还答应为李云睿作诗?真是吃饱了打转——撑得慌。

燕小乙双眸微眯,这位九品箭手看似一介武夫,实则敏锐异常,此刻范闲的微小表情,心率过速,以及呼吸的频率,都让他察觉到一丝违和。

范闲很快稳住心神,脑子里过了一圈,当下肚子里那本坏账便摸了个透,他唇畔轻扬,朗声道:“写得了,我念给你听。”

“行摇云髻花钿节,应似霓裳趁管弦。艳动舞裙浑是火, 愁凝歌黛欲生烟。有风纵道能回雪,无水何由忽吐莲。 疑是两般心未决,雨中神女月中仙。”

范闲摇头晃脑地念完,得意道:“燕统领觉得如何?”

燕小乙沉吟一下,一时有些尴尬。射箭还行,品诗?怕是再活一辈子也品不出甚滋味。

“范协律的诗,自然是好的,那就烦请范协律提笔,燕某也好回去交差。”

范闲心中早已笑的地崩山摧壮士死,燕小乙哪里知道,这诗乃是白居易写青楼女子的,自己这是变着法儿的骂了人,还要人道上一声谢谢。

“好说好说。”范闲抑不住笑意,尾音上扬着跑到桌边铺纸去了。

那股违和感更甚,燕小乙蹙起眉头。

人人皆知滕梓荆离世,这小范诗仙便一蹶不振,一直闭门谢客,即便偶有因差事露面,也是副西子捧心的模样,何时竟这般开朗了?

难不成,这是想通了?

燕小乙心脏突然狂跳了几下。

范闲是京都城有名的美人,小范诗仙得美名更是为他增光添彩。在滕梓荆下葬那日,范闲一袭白衣,梨花带雨,可称得上是“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何人配白衣。”叫京都城多少男子为之折腰。

就算是他燕小乙看了,也是我见犹怜。

可范闲偏偏就乐意守着那籍籍无名的护卫,好不扫兴。

燕小乙晃神之间,范闲已然将写满的纸递到他面前。

“燕统领,拿着,一路走好啊。”

范闲从不放过任何在嘴皮子上贪便宜的机会。

看着那张纸,燕小乙心中疑虑更是到达了顶峰。

只见那字歪歪扭扭,殊形诡状,甚至连自己写的还不如。

可谁人不知,小范诗仙诗才惊世,更是写得一手好字,据范闲自己说,他这种字体叫做瘦金体,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见风姿绰约处。

“范协律,怕是有意而为之?”燕小乙脸上显出愠怒神色。

范闲呼吸一滞,难道燕小乙发现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就是大罗金仙,也应该看不出这首诗写的是风尘女子啊!

“燕统领的话,范某怎么不明白…”

范闲怕遮掩不过,只得做出副服软幼态,露出个羞怯的笑容。

燕小乙一时也捉摸不透。

不对劲,不论哪里都不对劲。

难道这范闲,是人假冒不成?

再次开口,便起了试探心思,燕小乙叠了宣纸放在内袋道:“诗我收下了,不知三个月前,燕某差人送来的竹叶青,范协律喝了没有?”

范闲冷汗涔涔,生怕自己回答了,燕小乙便会接一句,拿出来同品,于是便笑答:“喝了,果然好茶,已然喝完了。”

燕小乙心下了然。

他从未私下给范闲送过东西,更遑论竹叶青。

“燕统领,我有些困倦…”范闲见燕小乙没有离开的意思,便下了逐客令。

可这话在燕小乙听来,可就染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逼近范闲一步,压低声音道:“范协律好生绝情,数日前还与燕某河同水密,这会儿便翻脸不认人?”

此话自然是胡说八道。

可惜范闲并不知道。

不仅不知道,还吓得不轻,几乎吐出口血来。

河.同.水.密?!

和燕小乙?!

天哪!范闲心中暗暗叫苦,兄弟!你到底都干了什么?

就算燕小乙生的俊朗,你也不该…也不该…

退一万步,给滕梓荆扣绿帽子就好玩儿么?!

“范协律是不是忘了,那你来说说,咱们多久不曾相见了?”

范闲被燕小乙逼的步步后退,鸡皮疙瘩一身一身起,一张脸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如同桃花映面,煞是好看。

既然王启年说自己守寡多年,想必就算发生了什么,也必是不给外人知道的。

想到这,范闲咬牙道:“燕统领…范某一向好客,已然忘记上次是何时与燕统领见面了…”

这回轮到燕小乙愤然了。

这范闲平日里看着古井无波,任谁来了也是一副缩屋称贞的模样,原都是故作矜持?

早知如此,自己就该找个日子逾墙而来,也不必觊觎了这些日子,还要委屈自己强抑这股欲望。

更令燕小乙纳闷的是,这范闲平日里装的三贞九烈,怎么今日肯在自己面前原形毕露了呢?

嗯……想必他这样水性杨花之人,玩腻了,便想着换点新鲜的。

他并不想深究范闲到底是谁,是否假冒,只要眼前这个范闲有机可乘,那就远胜过之前那个故作矜羞的寡妇。

想到这,燕小乙薄唇含笑,凑上前去在范闲耳边落下一吻,哑着嗓子道:“今日我还要回去复命,明日午时三刻,我自会前来。”

范闲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险些当场呕出来,给燕小乙来个满贯。

但他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燕统领,不送了…”

燕小乙得偿所愿,脚步轻快离开了范家。

范闲见燕小乙离开,瘫软在床上,额角布满细密一层冷汗。

“大人,您没事吧?”王启年不一会便慌忙赶回来了:“燕小乙为难你了吗?”

范闲摆摆手。

“那我……继续帮您找回记忆?”

王启年只当范闲受刺激失了记忆。

范闲嗔目道:“不急,我要先去三处一趟…”

王启年不解。

范闲冷笑道:“明日之前,我必要配出足以让九品一喝就倒的蒙汗药来!”


皇宫内院。

“范闲可有异常?”

燕小乙作揖道:“回殿下,并无异常。”

李云睿动作停了,抬眸看着燕小乙:“小乙,你似乎心情很好?”

燕小乙一怔,清清嗓子道:“属下只是觉得,范闲这诗作的极好。”

“那便说来听听吧。”

燕小乙沉吟片刻,磕磕绊绊背了出来。

李云睿听罢点头:“果然好诗。只是,他就只念不写么?”

燕小乙颔首:“是的,范闲推脱说家里的墨用完了。”

欺瞒长公主于他来说是头一遭,幸而李云睿并未多问,很快便以手抵额露了些倦色,蔻丹鲜红陷进云鬓,是又犯了头痛的顽疾,痛极了无来由地发笑:“好了,我知道了。”

燕小乙知她不喜“请殿下保重身体”这般一治不了病二担不了痛的废话,就此退下,只觉得心口一张鬼画符作定情信物倒是熨贴,念及明日之约,不由浮想联翩,遐思足以做出百八十张图样以保皇城万世不受火灾侵扰。

但范闲要是知道燕小乙所思所想,十有八九会献声而非献身,是那句:“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繁衍的季节——”

不过此刻他人在城西,左牵黄右擎苍,腰上挂一块用处抵不上刷脸的牌。

监察院还是那个监察院,范闲目光掠过门口石碑时心下一叹,灰也还是那么多灰。来不及伤春悲秋,小孩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不敢碰手:“娘亲,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孩童最是敏感,他静如娇花映水动如弱柳拂风的娘一下子成了蹦蹦哒哒糖葫芦一人一串的哥,辈份乱到滕梓荆的棺材板都按不住,只隔壁王叔叔还能给他一点儿安全感。

糖葫芦还是人家付钱请客,范闲掏兜才知道什么叫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但就算混成这样也不能跟了燕小乙吧?他仰天长叹。

要说这儿的王启年,那是真放下了偷使团水果的千秋大业,只一心当范闲身怀六甲似的鞍前马后:“大人小心看路,哎,大人当心脚下!对喽!”殷勤太过,教后者一阵扶额。

方才出门就不对劲,也是南庆不兴掷果盈车,否则瞧那万人空巷看范郎的景儿,先前的范闲摆个水果摊未尝不能发家致富。这会儿进了监察院更甚,倒像他送羊入虎口。

不,送狼口才对。昔日同僚一个个眼睛里放绿光是何等瘆人?但这也怨不得他们,小范诗仙闭门不出日日麻衣缟素已有数年,这般萧萧肃肃的风姿当真是看一眼少一眼。

言若海竟然都说了句穿成这样多好,好歹是个提司。

范闲拢在广袖当中的手一抚腰间,小瓷瓶叮叮当当煞是好听,心下稍安。

当下腰也直了背也挺了走起路也六亲不认了。

却不知道身侧的小孩眼睫扑闪,好生奇怪,自家娘亲既然是打定了主意上监察院蹭饭,怎么还带着这些个充饥的小药丸?

他不问,软软糯糯又叫一声:“娘亲——”

喜当爹的范闲无奈地摸了摸他脑袋,没提叫哥叫叔的事儿了,牵了小手往里走,离三处的院子十万八千里,头顶上有人哼哼唧唧:“没忘了路啊?”抬了眼,邋邋遢遢的老头翘了腿坐在屋顶上,手上挥着一把破蒲扇不看他,分明是得了消息急急来相迎,偏要摆张臭脸。

费介也就是空巢老人随口刺人一句,没想到那小子真红了眼眶,急忙跳下来差点扭了脚:“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啊?”

真应了范建那句多年不见要不要痛哭流涕抱着好好哭上一场,范闲的“老师”哽在喉头没出口,费介先连珠炮似的把陈萍萍臭骂一顿,从七大姑八大姨问候起,四周守卫听得大气不敢喘。

一墙之隔,当事人不过神色平淡地拢了拢腿上的羊毛毯,甚至有些瞧不上他:“骂来骂去也还是那两句话。”目光转向一旁,霎时柔和下来,半是失望半是怜惜地叹了口气,轻声道:“那孩子瘦了。”原是拜他所赐。

他只是不明白,生就诗骨何以自苦,竟然为了个护卫断送大好前程枉他铺路,后来才想起婚宴上范闲便说过再不作诗,彼时京都纸贵,个个要求诗仙墨宝俱是空手而归。

是滕梓荆出殡那日毁诺,着一身素白,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醉至晕生双颊,眼底远水生光,侧首朝人群轻嗤一声:“你们想要?”胸中翻锦绣,笔下走龙蛇,自天河大道至城郊竟掷诗百余卷,笑它一文不值。

诗仙高在云端一尘不染,跌在世俗也是自己心甘。

这一愣神的功夫,范闲已经被三处的师兄簇拥着回了大本营,自家兄弟倒不被色相所迷?他这看看那儿摸摸倍觉亲切,费介一把拍掉冷师兄手,横眉怒视:“干什么呢?”

嚯,范闲这才瞧见桌子上架着一郭保坤的兄弟郭保乾:“师兄你这又试的什么药?”冷师兄朝他一咧嘴,报了个名儿:“有腐蚀性,回头做好了给你送过去玩儿。”再比划一下那两只木乃伊胳膊回费介:“我量量尺寸。”

三处可都是一等一的手艺人,小师弟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着也得从头到脚换一套,说到脚:“师弟你鞋脱了我看看几码。”

脱什么脱?费介瞪他一眼:“目测!”

看着冷师兄认认真真的把自己的尺码写了下来,范闲心里更多的是感动,突然到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变了,还好,老师和师兄们还是一样的熟悉。

郭师兄乐呵呵的把写好的尺码踹进怀里道“小师弟还没吃晚餐吧!正好,师兄们亲自下厨,在这里好好的吃一顿。”

范闲本来就是要在三处蹭饭的,毕竟三处的师兄可是都有一身的好厨艺。

下毒要不被发现,要么做到无色无味,要么让毒药的味道气味都能融于要下的食物中。

久而久之,师兄们倒是练了一身好厨艺。


看着一桌好菜,夹起一块鸡肉,范闲的内心泪流满面,果然还是那个放了冷凝香的鸡肉最嫩,看着这个小家伙的筷子往那鱼上面夹,范闲连忙夹住他的筷子。

“我夹给你吃!”范闲看了师兄们一眼,笑得一脸温柔。

孩子点点头,莫名觉得娘亲的话中有些寒意。


范闲满意的抹抹嘴唇,得意的看着对面的师兄倒了一片。

“冷师兄,这孩子我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哦!”范闲眼睛微眯着抱起孩子扔给师兄。

转身就出了三处大门。

范闲蹦蹦跳跳的走在监察院,腰间没了叮叮当当的响声,范闲还有点不习惯。

范闲可没有忘记自己是来拿迷药的,要药倒九品箭手,还是得老师来,师傅吃饭时就不在了,范闲知道,老师肯定又去找陈萍萍吵了。

果然,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师傅的大声的在哪里吼“要不是你为了你所谓的计划,范闲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我这是为了他好!只有经过历练,范闲才能成为人上人,才能继承监察院。”陈萍萍的话也有些激动,手里紧紧攥着轮椅扶手。

“陈萍萍!你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范闲是我徒弟,如果他出什么事!我让全京都的人给他陪葬!”费介扔下这句话,气呼呼的打开房门就看见范闲眨眨眼说嗨。

看着陈萍萍推着轮椅过来,范闲转身就想跑,范闲不想见到他,一看到陈萍萍,范闲就浑身发冷,肖恩的话还历历在目。

“陈院长!我找老师!”范闲揉了揉自己吃得圆滚滚的肚子。

费介朝着陈萍萍炫耀的看了陈萍萍一眼,仿佛在说:要你算计,看吧!闲儿都不叫你萍萍了。

“走吧!”费介一脸得意的拉着范闲离开。


范闲刚走出监查院,王启年又不知从哪冒出来,揣着双手,笑得一脸猥琐。

“老王,帮我个忙,明天把近期京都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发给我一份。”范闲顿了一下,“钱,我之后想办法给你。”

“大人吩咐的事,王某一定义无反顾。”王启年说得义正言辞。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烧好水,给小家伙洗了个澡,让他睡下,范闲才能好好的检查屋中的物件。

范闲翻遍衣柜,才从里面找着十两银子。

不过,这衣柜有些奇怪啊!这铆怎么接得像之前我藏箱子的结构?

范闲把衣服搬开,按了按衣柜的顶,衣柜纹丝不动。

范闲摸索着衣柜,把衣柜的隔板抽开,才发现一个线头,轻轻扯一下,就看到箱子缓缓落下。

范闲摸着箱子上的花纹,倍感亲切:只是没钥匙啊,难道我还要再去一次皇宫!范闲双手叉腰,脸上完全没有了找到箱子的欣喜。

咦!这腰上藏着什么。

范闲往自己腰上摸了一阵,把钥匙给摸到了,心中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来。

范闲把箱子放在桌子上,拿钥匙打开,箱子里面不仅有枪,竟然还有两盒子弹,枪口也有明显使用过的痕迹。

范闲这才反应过来,他为何会觉得奇怪,这个世界的范闲,听王启年的描述,在滕子荆死后抑郁寡欢,几乎与范府绝交,只是靠监察院的俸禄艰难的生活。

范闲了解自己,自己会因为父亲逼自己娶林婉儿而生气,但不会与范府绝交,听小孩的话,大有至死不相往来的味道在里面。

范闲把箱子放好,躺在床上思索:这个范闲是发现了什么?他又在算计什么?五竹叔又到哪里去了?


整个范府都仿佛因为范闲的归来而活了起来,柳如玉张罗着让丫鬟仆妇们准备好酒好菜,范闲当初住的小院里陈设依旧,纤尘不染,能看出来被人一直仔细打理着,只是他这次带来个孩子回来,院子里的日常用具自然要稍稍加一些,这事儿打从他一进门开始,柳姨娘就让丫鬟们去准备了。

范思辙稍稍长开了一些,脸上婴儿肥退去,倒是显出几分棱角来,他和范建果然有几分相似,范闲不知道自己这幅身躯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他却是记得,他的亲生父亲是庆帝,范建于他是养父,可自从他回到京都后,这人待他真心诚意,甚至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要好上许多。这一世纵然他莫名嫁给滕梓荆,和范建的关系断不会生分到不入家门的地步,想起自己刚刚醒来时候的饥饿感,身上刺手的粗布褐衣,即便在澹州也没从未如此困苦过,他范闲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自己陷入到如此境地?

范建虽然是司南伯,官至户部侍郎,不上不下的品阶,在吃饭上却也不会铺张浪费,今日却默许了柳如玉让厨房准备的一大桌好菜,旁边的小孩儿大约是没见过这么多吃的,咬着指头偷偷咽口水, 眼睛眨呀眨的,看的人心都化了。

作为一家之主的范建,此时却有些小心翼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憋着了,却又只挥了挥筷子,对范闲道,“先吃饭吧。”他其实想问问儿子为何会瘦成这样,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觉得自己根本没资格去问。

范闲却没想那么多,他点点头,把小孩儿抱到旁边凳子上,递给他一副碗筷让他自己吃。

小孩子手指短,握着筷子有些吃力,不过倒是十分听话,只夹一些大块好夹的东西,虽然看着有些费劲,倒也不至于出丑。范闲瞄了几眼,心道这小鬼还挺聪明。

不过小孩子毕竟胳膊短,夹来夹去都是面前的几盘菜,看着在场唯一的女性一阵心疼,“怎么只吃这几道菜,尝尝这个水晶蹄髈,炖得烂,咬着不费劲。还有这个鱼头,骨头刺都拆了,安心吃不打紧。”柳如玉又连夹了许多菜,都是离得远这小孩刚才没自己夹的菜,放在几个白瓷碟上,摆在他面前。范建一声没坑,看那长得和范闲有几分相似的小娃娃抬起头视线扫过他的时候,顿时有些紧张,还自以为“和蔼”的扯着嘴角笑了笑。

范闲拿筷子轻轻敲了下这孩子额头,小声道,“还不谢谢爷爷奶奶。”

“谢谢爷爷奶奶!”小孩脆生生的一句,叫的范建柳如玉喜笑颜开。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啊?”都说外甥像舅,这小孩儿和范思辙可是一点血缘关系都没,不过范思辙自己不觉得,他瞧着这小孩儿还挺可爱的,虽然瘦了点,但是长的也算玉雪可爱,也忍不住跟他娘一起夹菜投喂。

被问到孩子名字的范闲一下子愣了,对,这孩子叫啥?他好像也没问过,亲爹不知道儿子的名字,这可就尴尬了,他干咳一声,转头看着小孩儿,“告诉小叔,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不是你生的,不该是舅舅么?”虽说都是亲戚,可寻常人都觉得舅舅更亲一些,范思辙自己还算个半大孩子,可就是喜欢这小孩儿,便希望和孩子更亲近一些,自然觉得是叫舅舅更好!可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若是这世界本来的范闲,也不至于跟他纠结这个,可如今这个,中了一剑后再醒来凭白成了守寡多年的已婚“妇人”就算了,对象还是自己的好兄弟,周围的人还时时刻刻都要提醒他,亲自“生”了一个儿子,范闲心里噎得慌,范思辙这脾气还是和他记忆里的差不多,他被戳了痛楚自然也要戳回去,“也行,反正当舅舅最大,他成亲的时候,记得给准备一份大红包。”

一提到钱,范思辙立马怂了,“我觉得当叔叔也挺好!所以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呀?”

“我叫范希文。”这小孩字正腔圆口齿清晰,说出来的名字,却是让范闲差点被刚吞进嘴里的饭粒呛死,范希文?这不是就是范仲淹吗?这不会还准备让他写个《岳阳楼记》流传后世吧?

范闲也不知道当初生完孩子,这名字是谁取得,但是单看名字,八成是他这“身体”自己取得,孩子刚生的时候,滕梓荆还在,取这么一个名字到也有些可能。

  

范建听到孩子姓名似乎更加开心了,直呼好名字,饭后还和柳如玉一人给这孩子包了一个大红包,旁边范思辙也忍痛给新见面的小侄子送了十几两银子。

  

直到范闲回到自己院子里,他都没瞧见范若若,忍不住出声询问,跟在他身后的柳姨娘叹了口气,“知道你回家了,她明天应该会回来。”

  

“她去哪儿了?”一个千金小姐,又怎会不在府上?

  

柳如玉不答,只是说待若若回来,让范闲亲自问她。

范闲见他欲言又止,便不再多问,的确,若真有什么难事儿,明日妹妹回来,亲自问她更好一些。他带着孩子回到自己屋里,陈设如旧,只是床上多了一套小点的枕头被褥,房间里多了些小凳子小椅子,还有一些玩具,衣柜里摆好了几套小孩子的外衣和亵衣,布料摸着十分柔软,针脚刺绣又很精致,他心中一片熨帖,家里人准备的果然比他仔细。

  

范闲身上这套衣服早该换了,他让人烧了些热水,准备了浴桶,想好好洗个热水澡去一去自己这一身尘土,只是腰带刚解开,屋里就多了一个人。

  

“燕小乙,你怎么进来的?”他手腕被对方握着,外衣散开,果然是九品上的高手,若是他五竹叔在这里,哪里荣得到对方如此肆无忌惮。

  

“你不在家,倒是让我好找。范闲,我如约而来,你该付出些什么?”

当时正是正午,窗外一派晴光滟滟,照得范闲身后的雕花木桶里,一汪的内外明彻。燕小乙捻着他手腕,眼睛倒被水光扑棱棱地一闪,于是低眉下去,眼见被他握住的人卷发缠绵而白衣如削,在一线日头底下映着,平白多出几分琉璃身像。

是净无瑕秽,光明正大。

可惜燕小乙是个俗人,这世界上也没有佛经这等要普渡众生的正音,北齐那里的一个秃子一个道人是这个世界微妙错位的嘲弄小玩笑,倒有一个货不真价不实的神庙飘飘荡荡地悬在半空,结果丝毫没有出世的架子,轻飘飘地一抬手,就给当时摆在范闲面前的藏棘之路再硬生生扇出了个分岔口。

在这个分岔口里蹲着的这个燕小乙丝毫没有“从此不敢看观音”的心思,倒是先竖眉横肠地感慨了一句“男要俏一身孝”,然后眼神落到小诗仙鼻尖上的一颗小痣上,眼见那颗小痣因为小诗仙不自在的一皱脸而灵灵一动,于是自己的上面下面都跟着动了动,一时间竟然开始相信范闲果真热情好客了。

否则哪里来的精气,能养出这样钟灵毓秀的一个人。

燕小乙杀伐果断,燕小乙说干就干,燕小乙摸惯大弓的大手搭上他松开的月白腰带——


燕小乙以头抢地。


范闲后退几步,先安心受了他的大礼,这才朝他好一顿龇牙咧嘴,活像只炸了毛的狐狸似的,连尾巴尖儿都透着骄矜。


然后他踮着脚从燕小乙身边跨过去,把手伸进浴桶里,仔仔细细地搓洗一遍。


那点迷药顺从地化在清水里,他甩一甩手,嗅嗅自己的指尖,确保没有残留了以后才满意地一仰头,哼着不成调的歌回自己房间去,把自家软软的孩子抱起来坐在自己的怀里,拿着柳如玉备好的糖山楂逗孩子玩儿,由得下人收拾浴桶去。


他听着一帘之隔的那边骤然一片的惊慌马乱,自己倒稳坐泰山,修长的手指拎着糖山楂在孩子面前转了一圈,然后再顺手塞进自己的嘴里。


孩子没哭,孩子甚至没闹,还不知道能不能成为一代文坛大家的范希文好歹不用去划拉咸菜稀粥——也有可能在前几年里的确划过粥割过齑,天知道——只是很无奈地盯着自己的娘亲,眼里甚至流露出了几分过分早熟的纵容感。


范闲低头见着他眼神,心里先一突,脑内一瞬间呼啸而过的从老少三代闯荡异世界到罕见家族病症穿越技能,结果嘴比脑子还快一步:


“How old are you?”


说完他反倒自己紧张起来,然后见着怀里的小孩儿猛得一懵,眼睛都瞪大了,清清亮亮的,一汪眼波里只盛得下一个他,小手半天揪着他的衣袖接不上来话,是听不懂,很难过似的。


于是范闲半心酸半心涩地叹口气,把他再往自己的怀里带带,把下巴轻轻搁在他头顶上。


作孽哦,原主怎么养出这么一个过分懂事的小孩儿。


他把糖山楂顶到腮帮子那里,抬眼去看那些低着头鱼贯而入的侍女下人们,结果半天等不到他们说话,于是微微皱起眉,又仔细品了品他们躲闪的面部表情,然后逐渐瞪大了眼:


合着真把他当寡妇了嗷!好一个寡妇门前事情多,一个个的怕不是全在顾忌他的脸面,估计还在犯愁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更悲哀的是,这必定是范府的当家人仔细吩咐过的结果。


这世界要完。真的,绝对要完。


范闲满腔悲愤,干脆抱着孩子一股脑滚到床上去,趴在枕头上心灰意冷地挥一挥手把人都赶出去,然后摸索着把床帘带子拉下来,把头埋进枕头里躲避现实。


——如果能忽视睡在一旁的孩子已经自觉自助地凑过来,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口的话。


到底是在自己家睡得安稳。等范闲万事不挂心地美美睡了一觉睁开眼,才发现屋内漆黑一片,窗外漏进些许昏黄灯影,竟是入夜了。屋外侍候的人极为伶俐,听见屋里有些许响动便恭声问安。范闲招呼她们进来,门外的侍女便将早就备好的热腾腾的饭菜送了进来——他这才意识到这一觉睡得误了饭时。


粗心大意的新任奶爸赶忙颇为心虚地将饿得小肚皮瘪瘪的自家儿子喂得餍足,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享用时,侍女卡准时机告诉他老爷正在书房等着他——这一顿饭不免吃得有些心事重重了。


范闲回想起上一世初入范府的那个夜晚,收拾好心情,轻轻推开了那扇熟悉的门,任由那抹熟悉而挺拔的身影撞入了自己眼中。来不及眼热,范建就转过身来,眼中似有疼惜:“燕小乙已经处理了。”


“怎么……处理的?”范闲下意识回问。


“杀了?”范建瞟见范闲眼底毫不掩饰的震惊,确定里面没有别的情绪,淡淡续道,“说笑罢了。人剥了外裳丢在两条街外的小巷子里,他这大内侍卫统领若还要脸面,便不敢向外透露半个字。今日的事,下人们也只会烂在肚子里。你既然不喜欢他,长公主身边的人还是少招惹。”


“自然,若燕小乙不识趣,为父自会处理——长公主的爪牙,迟早要拔的,这些事都不及你的名声重要。”


范闲有一瞬惊讶于范建的铁血手腕,但此刻不便在这个问题纠缠,便岔开话题道:“父亲叫我前来,应该不是为了这件事吧?”


范建坐下来,用指节一下下叩击桌面:“还是几年前的老问题:林家小姐婉儿,你如何看?”


听到心上人的名字,范闲一时忘了此间的尴尬身份,脱口道:“她很好。”


范建惊喜于儿子的松口和转变,也来不及探究背后的原因,急切道:“既是好女子,你愿不愿意娶她?”


放在上一世,范闲自是一百个愿意,可此间情况扑朔迷离,他赶忙收敛了心神试探道:“可我们都还没见过面,彼此性情都不了解,怎能如此盲婚哑嫁……”


“你娶她,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她身后所代表的东西;同样,她嫁你,只因你是范闲这一条便足够。”范建冷冷地看着他,“你必须舍弃一切不实际的想法,像块石头一样坚硬地砸烂任何陈腐的温情。”


“真没想到您会说这样的话。”范闲喃喃道。


“闲儿,你还不明白吗?”范建叹道,“长公主为了保住内库大权,断断不愿将林婉儿嫁与你。可就在希文长大这几年间,长公主使劲浑身解数,却依旧没能为自己女儿再觅良缘——是她不愿吗?是没人敢娶。林婉儿即便老死闺中,她也只能嫁你。”


“那女人是疯的,若她再无法破局,只怕会不顾一切地杀了你。”


“她要破局……那究竟是谁在设局?”范闲忽然追问道。他自从在这个世界醒来后,稍一运气便觉得经脉干涩无力,气海雪山似是被一股极其强劲的真气牢牢锁住,以至于他现在的身手莫说恢复到前世刚刚突破的九品境界,只怕还不及初入京都时的七品身手,否则他也不至于对燕小乙处处退让。


范建拍拍他的肩膀道:“去找到那个‘锁住’你的人吧。可无论你要为滕梓荆伸冤,还是想回护你在意的人,你首先要有自保的能力。为父数年前纵容了你一次,如今……很难再纵容你第二次。”


在北齐尔虞我诈中走了一遭的范闲沉默半晌,终是道:“希文年纪尚小……我还需要些时间考虑。”


范建无声地点点头。范闲行礼准备离去,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怎么不见若若?”


“适龄的官家小姐都被召进宫做女官了,你妹妹若是能告假,明日便能回来见你。”


范闲差点捏碎门框。他回头,看见范建的脸在烛火摇曳中明暗不定:“闲儿,何人不在局中?不如放手一搏。”



长夜多思,鉴察院院长今日也是无眠,便索性推着轮椅出来浇花。


影子站在一旁道:“长公主派人去探望范闲是越发勤快了,难说动了什么心思——如此情势,你还要锁着他一身功法吗?”


“不是,是洪公公,陛下不会留无用的人。”陈萍萍放下水瓢,似是想摸摸那些花儿又缩回手,“这孩子,先前觉得离在意的人远远的便可保无虞——现在看来,这几年的苦日子终究是白过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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